別夕暮

   「噢!」他吃痛的低呼了聲。

   「沒事吧?」一雙突然出現且強而有力的手從後面將跌在地上的人托起。

   「柳寧。」他笑。

   「你來了。」

   將人扶至一旁的樹下靠著,柳寧皺起了眉。

   「怎麼跑出來了?想出來等我來了再陪你就好了。」

   笑而不語,他沒有回答,略顯冰涼的指尖輕點上了皺起的眉心。

   「別皺眉,我不愛看。」輕輕地說著,他放下手,是現轉向遠方綺景。

   嘆了口氣,柳寧深知他若不想回答,便沒有任何人能要到答案。

   於是他在另一邊落座,將目光移向同一片山重水綠。

   「春櫻漫漫似輕霧。」他彷彿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笑了起來,「柳寧,我們初識之時也是這般織錦如畫。」

   「是啊,那時你也是跌倒了……」

   柳寧不禁憶起當初,場景在腦中浮現清晰如同昨日。

   他不良於行,卻總是喜歡跑到這兒,然而草地並不是個適合拄杖的地方,因為只消一個小坑就會使他重心不穩而摔跤。

   也不知是始於何時,等他察覺時他已經養成每天扶他來這裡的習慣。

   而他卻沒有拒絕。

  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拒絕他擅自的陪伴。

   「柳寧。」一聲呼喚,他反射性的抬起頭,望進了那雙春水也似的眼眸。

   碧色瞳孔柔柔的望著他,寧靜不起一絲水波。

   無一絲波瀾晃盪的碧潭卻如蘊藏深邃的漩渦,他總是望著望著,就不自覺的身陷其中。

   「聽說,你要成親了。」聲音也是無一絲起伏。

   這人總是這樣淡淡的,就連笑也是一臉雲淡風輕。

   似乎是沒有任何事能打破這一方寧靜的鏡子。

   「……你知道?」有些意外,柳寧說不出突然溢出胸口的情緒是什麼。

   「柳王府少爺深受皇上賞識賜婚公主這件事街坊巷弄傳的沸沸揚揚,你說,我有可能不知道嗎?」視線移至身旁人的臉龐,他輕聲地問著。

   柳寧有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眸,堅毅、剛強,就如同她的人,就連臉部的線條也是一絲不苟;他不多話,有大部分的時間他們都是這樣靜靜地坐著,享受那無聲的靜謐。

   「呵,我是不是該叫你一聲駙馬爺呢?」輕笑出聲,他的語氣聽不出來究竟是認真的部份多一點,還是玩笑的成分大一些。

   柳寧沉默,想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。

   他看起來是那樣的不在意。

     那股溢出的情緒整個蔓延開來,充斥了四肢全身。

   令他甚至有些窒息的錯覺。

   ──只要你開口,我可以帶你走。

   ──只要你開口,我可以離開。

   ──只要你開口。

   而你卻不以為意。

   「想想那公主也挺可憐的,嫁給你這萬年面癱想來日子也不會太有趣。」抱起了一隻挨過來的松鼠,他這麼說著。

   「……」這次他是真的不曉得該說什麼了。

  

   一整個下午,都沒有人再開口,直到柳寧要離去之時。

   「我該走了,扶你回去?」站起身,他問。

   「我還想再待會兒。」他朝他笑了笑。

   「你可以嗎?」

   望著那雙雖然剛毅卻總是盛滿溫柔的黑眸浮現的擔憂,他只是淡淡地笑著,點了點頭。

   柳寧雖擔心,卻也只能無奈的隨他去。

   「這幾日……大婚可能就無法過來,你自己要多加小心。」刻意忽略說出那兩字時心裡傳來的陣陣抽痛,他回過身。

   轉身,一如他一直以來只能擁有的選擇。

   「我會的。」然後,在柳寧踏出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前,他叫住了他。

   「柳寧。」

   轉過頭,柳寧看向在陽光下輪廓模糊了起來的那個人。

   淡出的身影幾乎看不見,他竟有種他會消失的錯覺。

   彷彿轉瞬間便無處尋覓。

   「再見。」風送出他輕語,也送走了那再度邁出腳步的離去之人。

  

   他逗弄著懷中的松鼠,眉邊唇邊都淡然的笑著。

   目光卻是悠遠的哀傷。

   他知道柳寧沒說出口的話,知道他想說什麼。

   其實他都了解的。

   一直以來都明白的。

   那時壓抑著要他留下的衝動,梗住胸口的是他不願開口的悲傷。

   他不能如此自私。

   柳寧有大好的前途,還有一身的才能,這樣一個擁有光明燦爛前程的人,他的未來不可以葬送在他這樣的人手上。

   那麼,為什麼胸口還會疼呢?

   揚起一抹苦澀的笑,他默默忍首椎心的苦楚。

   「再見。」對著柳寧離去的方向,他輕語。

   夕陽西斜,一道拄著柺杖的身影消失在紅霞之下。

 

   柳寧之後才曉得那聲再見的涵義。

   那時不該就這樣離開、不該因忙碌就擱下他。

   有太多的後悔,然而,過去的已經不會再重來。

   只是以為會再見到你。

   只是這樣而已。      

   而你,你說的再見,原來是再也不見。

 

   站在一方桌子前,柳寧緊緊攥著手中的信紙,兀自顫抖著。

   屋子裡空蕩蕩的,有些東西上積了層灰塵,看得出屋子的主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回來了。

   只有淡淡的人氣猶存,微弱的像是一打開窗子立刻就會被風吹的一點也不剩。

   東西收的整整齊齊,把屋子弄的乾乾淨淨是他的習慣,他總是說物亂則心不正,心不正則念不平;平心,才能靜氣,因此屋子內總是一塵不染。

   而如今,那總是笑的恬靜的人而去哪了?

   東西都在,那人呢?他人在哪裡?只留下一封信,到底想去什麼地方?

   狂亂的想著,柳寧整個人都要瘋了。

   紙上筆跡淡淡的,是他一貫的方式。

   柳寧,這段時間麻煩你了,我想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。

   離開?你連去哪裡都沒有說,一個腳不方便的人究竟能走多遠、能到哪裡去?

   你已娶妻,我不該再打擾你的生活,人生過客匆匆,你也毋須掛念,我會很好的。

   過客,難道你當真認為你只算是個過客?

   我不能自私的把你留在我身邊,你也不能自私的離開那個有你的地方。

   所以……原來你一直都懂嗎?

   而難道,一聲不響的離開,就不算是自私?

   所以

   筆跡似乎在這裡停頓了許久,墨漬在一點暈染的開來。

   然後便換了下一行,有些不正的字似乎洩漏了書寫時的顫抖。

   柳寧只覺得他的世界在瞬間天搖地動,昏暗了起來。

   他在這裡已經待了很久,太久了,天邊都已開始染上墨色。

 

   ──所以,請你留下吧。

      ──因為我必須要走了。

 

   屋外一陣風吹過,太過強烈吹的風鈴狂亂地作響。

   「啪」的一聲,細繩斷裂,清脆的響聲傳來。

 

   那是心碎的聲音。

 

 

   柳寧向發了瘋似的找著那個如風般來時無影,去亦無蹤的人。

   儘管信末附著「勿尋 勿念」。

   可是他那心心念念的人而卻如同人間蒸發一樣完全找不到蹤跡。

   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。

   一向冷然的他失控的搜索著有關他的一切消息,卻仍是徒勞無功。

   而直到很久以後,他都沒有再見到朝思暮想的那個人。

   終於接受他的確不會再回來的事實,卻已過數十年。

   數不清究竟過了幾個寒暑,沒有他在不管年過幾載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。

   人生不就是如此,一晃眼便過了好幾個春夏秋冬。

   活在世間不過數十載,然而,最重要的那人已然缺席。

   若不是還留有那方屋子那封信,柳寧覺得自己都要以為那全是一場夢境,他不斷追逐著的只是一個虛幻的背影。

   不過是場醒不過來卻又沒有結局的夢。

   「爹,您在這裡做什麼呀?」童稚的聲音喚回了他遊走的思緒。

   他現在的生活是沒什麼不好,只是少了他,他依然覺得一切都不對勁。

   時常在窗邊一坐就是一個下午,想的永遠都是那一個他知道此生不會再見到的人。

   「等人。」抱起了孩子,他回答道。

   「等誰呢?」睜著圓滾滾的大眼,稚子問著。

   「等一個……再也不會回來的人。」望向窗外風景,他目光悠遠。

   「爹,您怎麼這麼笨,這樣哪可能等到人呢?」

   童言童語,卻掀動心底波紋。

   他的心驀地酸澀了起來。

   是啊,為什麼呢?

   他究竟還是抱著註定絕望的希望麼?

   「你長大就會懂了。」他只能這樣回答。

 

   因為,就連柳寧自己都不知道答案。

 

 

 

 

*只是突然單純的感覺
  想寫出一個重要的人突然消失時的
  那種茫然失措的心情

  自己覺得結尾不是很好
  若有指教也很歡迎(鞠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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